【青奚宣/一步禪空x錦煙霞】來生:章六

【青奚宣/一步禪空x錦煙霞】《來生》六





那人一身青白布衣,手持舀杓潑灑澆灌,舒緩的眉不帶煩緒。
放眼在蒼茫的天,又到了這個季節。
那年他踏出世家的門檻,瀏覽各地風光;走過不多的山水,卻是深刻的回憶,亦是他在塵囂的最後一段路。
一步禪空看向漸漸乾枯的草葉,睨起眼,潑灑清水洗去灰塵。
每日早晨的灑掃,總能讓自己靜下心;或許可以明白,就是到了深冬,她也不改這個習慣的理由。
一步禪空提起木桶,壓低篼笠帽緣。
灑掃、禮佛、研究經典;出塵的生活平淡,卻處處有她的影子。
金剛尊予自己法號,不生不滅、無德無功,一步禪空。他卻在其中嵌上『一念緣起』。
是煙霞的一雙眉眼牽起他的佛緣、是煙霞的決絕不見斷開他的執念。
一步禪空心存私情,亦想著總會放下——因為佛門戒律理由得冠冕堂皇。
即使幾年下來,只要腦海閃過那道刷白的身影,他的悸動猶存。
佛性與悟性極高的自己,已是天門雙尊之一。就同她的崇高地位。一步禪空也知曉,他一直追隨她,想去體會她日夜以對的青熒油燈,那寒光點亮的世界是何種模樣。
「阿彌陀佛,菩提尊,青施主來訪。」小沙彌在身後喚他。
「阿彌陀佛,多謝。貧僧這便過去。」「不用囉!一步禪空,我來了。」
夢虯孫大步走向前,身披暗藍色大氅很是襯他的挺拔。
一步禪空遁入空門前,將青府兩老交託予夢虯孫,而青老爺便將他收作義子,取名『青夢虯』。
天門與青府各位隔壁城市,他閒暇便會來此看看過去的主子;兩人再不是主僕,倒成了好友。
「看到鬼!都這種天氣了還潑水,再下個月來,我看就是潑冰了!」
話及此,兩人都沉默下來;這番話,太熟悉。
一步禪空不再潑灑,將舀杓放入木桶。深秋的風冷涼扎人,相較夢虯孫的氅衣,他一身麻布顯得單薄。可一步禪空神態自若。
「我的堂兄十多年前為她出家、我的主子三年前也為她出家。我身邊的人都為她出家……我不明白你們的心情,但承受後續的都是留下來的人。」
夢虯孫神情平靜,可眸光閃爍。
他接受了欲星移剃度當法海、他接受了青奚宣剃度當一步禪空,但心中複雜糾纏的情緒,總歸難消。
他也見過她。她的空靈、她的脫俗,讓人不住矚目。
上前拿過舀杓,夢虯孫手一揮,寬袖擺盪,有幾分過去青奚宣背手而立的模樣;一道水光沿弧度甩出,在秋陽下粼粼,最後在石磚上打作碎花。
「這就是『禪』嘛?哈。」
夢虯孫的聲音顫著哭腔,帶著幾分嘲弄,卻不知是在嘲弄誰的心痂;是這個他的多情?還是那個他的放下?
「阿彌陀佛……夢虯孫,」一步禪空搖搖頭,踏出紅塵的人,有多少捨下,便延伸多少自私「青老爺和青夫人近來可安康?」
「好的很,我這次有帶他們來這裡玩啊!他們還在客棧睡呢,等會兒再帶他們到斷橋那兒賞楓啊……我會好好照顧義父義母的……青主子。」
一步禪空如一泓潭的眼瞳沒有迷茫,一直是清澈如斯、無波無紋;他微斂眼眸,放眼一片蒼穹:
「唉……阿彌陀佛……」
一聲佛號散碎,晨鐘敲響、蕩徹天門。
卻是斷根。


他緩步上前,接過她手中的木桶,再牽起那隻凍紅的手。
微笑,欲星移眼睛有些酸澀,但就同每一日的早晨,他能壓抑他心底翻攪的難過。
「住持,早齋已經備妥。」
煙霞偏過頭,感受到身邊人的體溫自那被握住的手傳來;溫和的聲調就在耳邊,她便準確地望向他。
慢慢走上石階、步上迴廊。她早已習慣了自幼生長的雷峰寺那一磚一瓦,但他仍放心不下。
煙霞只是帶著她平和淡薄的笑意,就同那一天溫柔,也就同那一天眨眼便會錯過。
多餘垂落的絲帶應風而盪,撩過耳旁;她便揪住,再輕輕甩回腦後。


「封嬸,妳看,這裡是不是和雷峰寺一樣漂亮!」
「白蛟……白蛟……」
「唉……」緊緊拉著身邊披頭散髮的婦人,女孩有幾分無奈。
眼前的寺院十分壯觀,佔地極廣氣派,又同時清幽肅穆;灰黃色的石牆有歷史磨蝕的痕跡,和故鄉山上的血紅寺廟外觀截然不同,但都是美麗的一幅畫。
扛著菜簍子的師父正巧推開門要上市場,迎面便撞見愣在寺外的兩位女施主:
「啊……阿彌陀佛,歡迎兩位施主來訪天門。」
「這裡是天門啊!大師您好,我是常欣,能否讓我與封嬸入內禮佛?」
「啊,請施主稍等……」「虛間,發生何事?」
菩提尊——一步禪空——闊步而來;頂著篼笠,寬大衣袖隨金風翩翩,灰白麻衣蓋不住他一身煌煌光輝。
俊朗的眉目卻在看見封嬸之時緊蹙。
「啊、啊!佛祖!佛祖!是佛祖!」封嬸揮動雙手,身子一趴便跪在菩提尊腳下不停膜拜。
「大師請不要見怪……封嬸從三年前便患了怪症,神智不清、藥石無用……所以我才帶她四處禮佛,希望上天垂憐……」
常欣好看的眼睛轉著淚光,緊捉著自己的裙襬,用力喘息以舒緩碾壓她心臟的哀傷。
看著此景,一步禪空輕拍身邊虛間的肩膀,撇頭示意他可先離開:
「二位施主快請入內吧!」
他帶她們倆禮拜大佛,常欣虔誠祝禱,而封嬸見到佛像,便靜了下來,雙眼無神、搖頭晃腦。
一步禪空仍清晰記得這張臉的輪廓。當年那位笑容滿面、喜不自勝跑到包子攤前大喚老闆去迎接住持的大娘,現在兩眼茫然、蓬頭散髮;咿呀說不出完整的一句話。
時光流逝,人事變遷。常讓人措手不及,也就更加感慨。
他聽見衣料摩擦的聲響;常欣噤聲抬起頭,不覺已過了半個時辰。
「施主來自何方?」他帶兩人往齋堂用午膳。
封嬸拽著常欣的衣袖,腳踢小道鋪排的碎石子;也不管常欣怎麼安撫,她就是不願停下。一步禪空看她窘迫的模樣,笑答不要緊。
「大師就叫我常欣吧!施主施主的好不習慣……我來自金山,是個小地方。啊!我們那兒也有座很美的寺廟呢!就叫雷峰寺!雷峰寺的住持很照顧我們村莊,但自三年前沒有下山訪視後,就再也不見她了……」常欣拿起落在封嬸肩上的枯葉,愁容難掩「也是自那時開始,封嬸就患了這怪病。」
「為何……雷峰寺的住持消失了?」
「哈哈,大師誤會了。住持沒有消失,她仍待在雷峰寺。只是不再現身。聽下山買菜的師父說『住持在黑暗中修業』,除了雷峰寺一位法海大師,連他們見不到她。還真不知道是修什麼業呢!把自己關在黑漆漆的房裡該有多悶啊!」
一步禪空有些失神了。
「若不是住持閉門不出,住持定能治好封嬸的。」
「那……常欣姑娘,」他看往濃雲籠罩的天空「雷峰寺的住持為何閉門不出?」
情劫。
她不再見人了,終日在一方黑暗之中,灑掃靜心、佛像檀香、誦經祝禱。
她不再見人了,渡化自身劫難,一心在寺中禮佛,迴向白蛇、迴向雷峰寺、迴向金雷村。
她不再見人了。
因為情劫。



TBC.


放老鼠在地雷區鑽,哪時會引爆自己的雷點都不一定呃哈哈……
其實寫這部讓我很糾結就在我對出家人情感的價值觀和結局。

我想結局應該不壞,嗯,應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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