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奚宣/一步禪空x錦煙霞】來生:章三

【青奚宣/一步禪空x錦煙霞】《來生》三





住持。



「煙霞姑娘……」青奚宣走到她身後,注視那一頭及腰白髮。
「兩位施主有什麼事嗎?」法海將煙霞拉至身邊,神情肅穆。夢虯孫看見他的表情,一股怒氣直沖心門,但強忍下來沒有發作。
煙霞纖手輕輕按上法海的肩膀:
「 法海大師,兩位施主是雷峰寺的貴賓。 施主,風雪將至,不嫌棄便入雷峰寺避寒吧!」她微笑「貧尼法號『煙霞』。」
煙霞。絢爛如斯的名字竟是她的法號。
青奚宣眨眨眼才發覺,那時他一問『芳名』,那雙眼眸閃爍過的興味是何意義。
搓揉冷得發紅的手,他思緒有些紊亂。如果不是法海大師的『住持』、如果不是她淡然的『法號』,煙霞姑娘……該是一般窈窕淑女,擁有傾城美貌和空靈氣質的美好女子。
法海大師在金雷村安慰村民住持為祈福而閉關誦經;所以他聽見的喃喃,該是聲聲祝禱。
青奚宣揪住胸口的布料,第一次感受到怦然心動的震撼,但什麼都不該存在。自那細碎的誦讀聲入耳開始,一切便注定消逝;該打散在一片林子裡、打散在一川山泉中。
那清秀的臉龐看起來應是比自己要年少,卻已是一座寺廟的住持,德高望重受村民愛戴。
是要多麼深具慧根、多麼擁有佛緣。
「哈。」一股鏽腥味漫在口中,青奚宣咬破了唇。
「施主,天要黑了。既然是煙霞住持所託,貧僧定照顧妥當,請隨貧僧上山吧!」
「等欸!你是欲星移對吧!別以為剃個光頭我就認不出來!欲星移!」夢虯孫見他要走,突然上前大吼。
「這位施主,貧僧法號『法海』。快請上山吧,天要黑了、要黑了。」
法海平靜地轉過身,與煙霞並肩走向雷峰寺。她的長髮有如被風雪鍍了色,好似為她單薄的身子覆蓋一層悽愴。
「法海大師……原來我注定躲不過……」煙霞輕輕地,在他耳邊吐訴。
青奚宣聽不見他們的對話,看著走在前方的兩道身影,只覺好像可以聽見法海輕聲呼喚她住持;好像可以聽見阿興興奮呼喚她住持;好像可以聽見封嬸虔心呼喚她住持……。
只有他、只有他青奚宣一個人,怎麼都無法擠弄出相同的唇形,喚她一聲該屬她的崇高地位。
天呼應了煙霞的話,前一刻還柔軟的風突然哭嚎起來,挾帶凍人蝕骨的冰晶。旅途至今他第一次感到如此寒冷、挫敗、甚至絕望。
青奚宣闔上雙眸,眼前這幅光景,如夢似幻。



鮮血般的艷紅,塗抹在雷峰寺的每一面牆。一點龜裂、一點汙穢、一點破碎、一點刷淡,都不曾存在於上。一直是這般眩人的顏色。
煙霞手持半截紅燭佇立在後院,一遍遍回憶古寺的傳說。
他輕手輕腳地靠近凝神於均勻紅色的她。直到那人輕啟脣齒:
「法海,我以為只要今日不下山,就能躲開。」
她轉身面對他,蒼蒼白髮被風吹得張狂。身後的艷艷色彩顯得那一身素白無比突兀。
燭火熄滅。
清麗的臉上沒有情緒,只是翠藍瞳仁外圍的一圈赤色,更深了。
「煙霞住持,我知曉。」
法海明白她今天閉關的理由。
「原來因果從來都躲不開。法海、法海,你認為呢?欲星移?」
「暴雪就要來了……妳應該明白自己不可以隨意說出心中所想。」
「你好久沒這麼嚴厲和對等地對我說話咯!」煙霞看向濃雲密佈的灰黑色天空「我錯……我慌了。我不應該留下他……」
一定會後悔的。
都說是千金難買早知道啊!可其實就算早已曉得,也免不了、避不開。
那雙眼睛,如一泓清潭,與他視線交會的一刻,一切便錯了、錯得一塌糊塗。
吱嘎聲響打破法海與煙霞對望的無語,一齊往聲源看去,青奚宣自迴廊的一端走來,與兩雙直盯自己的眼睛對上,有些愕然。
「啊……是我打擾了……」
「施主不必多心。貧僧這便要走了 」
法海欠了欠身,眸光帶有複雜的情緒和層疊的叨念;煙霞全都收入眼底,嘆氣頷首。
青奚宣不能懂他們之間的默契,只是靜靜等在一旁,直到法海闊步離去。
他慢慢走下石階、下了迴廊,最後站定在煙霞面前。
那雙一泓清潭般的眼睛,收錄她一對奇異色彩的眉眼,漾起漣漪、一層層,捲起漩渦。是無法壓抑的心緒。
只要看著她,就這麼看著她,毋須言語動作甚或交流,就能加快他的心跳,重擊胸口;劇烈得要他發疼、喊痛。
煙霞緩緩轉身避過他充滿罪業的注視,再次面對濃得讓人眼熱的丹色。
「煙霞姑娘。」
「施主聽過雷峰寺的傳說嗎?」煙霞撫上牆面,沒有糾正他的錯稱「雷峰寺的紅是白蛇的鮮血,雷峰寺的瓦是高僧的袈裟。」
傳說守護金山的白蛇精與山中金雷村有過救命之恩的郎中相愛;卻遭冥頑不靈的高僧拆散。高僧將郎中鎖入金山寺以斷兩人夫妻緣份,白蛇盛怒下引水淹沒整座山頭威逼高僧放人。
滾滾洪流溺斃生靈,一夕間金雷村滅、金山窒息。
直到一聲嬰兒哭啼喚醒白蛇理智,揮袖退去大水;可昔日熱鬧祥和的金雷村卻只剩斷垣殘壁。
白蛇無比痛苦,她一心一意守護的金山揉滅在自己手中,錐心泣血。
高僧卻乘機施以術法欲鎖白蛇,心碎的白蛇不從,但為復甦她夫君的家園、她心愛的村莊,決心自刎。
鮮血灑落金山每一寸土,高深修為為金雷村民帶回生機。
但淋淋血雨天降不停,村民都說是白蛇卻不去內心哀慟,捨不下放不開。高僧明白白蛇對郎中真情、對金山亦是情深,為彌補自身過錯,坐化鎮壓白蛇的愁思。
郎中痛心疾首,不捨娘子自此殞命,將一夜轉赤的金山寺改名雷峰寺,從此向佛茹素以迴向白蛇、廣佈大愛以償夫妻緣淺。
「白蛇能主導金山的一切,鮮血守護金山的平安。村民亦是感念白蛇以命還情於金雷村。」
「雷峰寺的傳說遠不同於其他寺廟,另煙霞姑娘並未削髮卻貴為……也是不同於他寺。」
青奚宣始終說不出『住持』。
「無煩惱無需斷,無塵囂無需斷,無父母無需斷。本是清淨無罣礙,何須多此一舉?」
煙霞蹙眉感受額上三顆圓潤小巧的明珠,那是受戒律的象徵,與西遊中沙僧留髮戴冠是相同意義。
拿開覆在牆上的手,竟是一掌心的腥色。而千年不曾淡去的牆上色彩,留下黃白色的一枚掌印。
她感到萬分心痛。
「風雪不過一夜,明早施主便可再次啟程。貧尼會請法海大師送兩位施主下山,不用擔心。」
「為何煙霞姑娘能如此肯定?」
「金山受白蛇的意念支配。」
「在下不能明瞭煙霞姑娘的意思。」
風又開始哭嚎進了庭院,挾帶著依然凍人蝕骨的冰晶。
風雪將至、風雪一夜、與施主的相遇。
「貧尼繼承郎中的身份,皈依佛門迴向白蛇,感知白蛇意念。」
所以她是雷峰寺的住持,她能傳達白蛇的心思,虔誠禮佛如那時郎中以此撫慰白蛇,守護金山、守護雷峰寺、守護金雷村。白蛇依舊蟄伏在此,仍用性命、用修為,延續著此地的和平。
煙霞早已知曉今日的劫。
會崩潰的,雷峰寺的牆竟然褪了色。更讓人難過的是,自己內心的寒壁竟也開始斑駁。
「施主,用過晚飯便早點休息吧!明日才有精神。」
她始終是聲聲施主。始終是界線分明。
「煙霞姑娘……晚安了。」青奚宣望著那身清白背影,臆測著面對紅牆的她是什麼表情。
卻發現腦海中一片空白。
只消一眼相對,青奚宣想起先生授課時批評著『不入流』的本本小說。那句句虛幻飄渺的『一見傾心』,終是體會才知故事確有。



夢虯孫在廂房裡等著青奚宣。
方才說要獨身繞繞雷峰寺不給自己跟,不用多想定是去找煙霞住持了。
來送那些名門閨秀畫像、詩作的小廝們都要把青府的門檻給踏平了,主子是一眼也不瞄下;倒是中意個吃素棄情還是一寺住持的尼姑。
「哼、還有那個傢伙……」
「誰呢?」法海倚門而立,看著倒在通鋪上呈現大字型的夢虯孫。
薄唇掛笑,是夢虯孫熟悉的一抹笑,也依舊讓他那麼討厭的一抹笑。
「你!果然是欲星移吧!為何方才不承認!」
「哈、夢虯孫,我也未曾否認啊。何況貧僧法號也的確是『法海』吶。」
聽見法海 ── 欲星移 ── 這番話,夢虯孫怒不可遏地坐起身,畸形犄角毫不避諱地顯露在瀏海分岔處。
「我明白囉!明白囉!」他大吼「是她吧!一定是為了她,為了那個沒有剃度的妖尼姑!你拋下鱗王說什麼看破世情,害得鱗王死在家臣手下!」
「你莫胡言亂語。」
「哼!妖尼姑配妖和尚,登對!」
「住口。煙霞住持與我清清白白,我心現在獨有佛。鱗王之死……法海萬分遺憾,必定每日早晚祝禱,以還鱗王過往之情。」
欲星移看進夢虯孫的眼裡,那對清澈的茶棕色眼睛泛著淚光,是對鱗王死去的哀痛。他已發願斷去屬於『欲星移』的情分,卻仍為此景心塞,怕是修得不夠。
那年欲星移在金雷村與年幼的煙霞相遇,被當時雷峰寺住持牽著手接受村民膜拜的她,眨著平靜的眼睛,一身清靈脫塵。自入眼一剎,他的世界便走了調。
當知道『煙霞』如此綺麗的名字竟是她的法號,相信青奚宣定也是同那年的自己那般驚愕。
明知一場情劫,欲星移卻甘願墮落,那時願入修行只為守護她,最後勘破紅塵倒是了卻一份脫了軌的情思。
他知曉,煙霞是不該也不會動心的。她擺脫俗世塵埃,天生佛性。
但欲星移也曉得,煙霞終是遇上了白蛇早已示警的情劫。
就那麼一眼,短暫如斯的時間,本該清靜無波的心動搖了。在她看似溫和緩行的表象之下,那激起浪潮的心海一遍遍淹沒她的理智。
欲星移 ── 法海 ── 只能求佛,求祂定下她的心,穩下她的不安。
終究是修得不夠吧!所以他對她充滿了不捨。
「你和你的主子都不該來此。明早便下山罷。」
「哼!不用你說!你就作你的法海!我是巴不得快走!」
「夢虯孫,唯有一事,『欲星移』要你明白,」法海正色,神情嚴厲「無論你要如何認定我,煙霞住持都是無辜的。」
決然轉身,迴廊尾端是踩著沉重步伐的青奚宣。
一照面兩人雙雙無語,只是相互點頭作為招呼。



天呼應了煙霞的話,一夜風雪哀哉。


TBC.


這邊作為一枚同時愛禪錦也萌魚錦,總是會忍不住都寫((打滾
所以親愛的魚相還是再來個單箭頭吧啦啦啦~
而且還被寫成戀童……我也是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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