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奚宣/一步禪空x錦煙霞】來生：章四
【青奚宣/一步禪空x錦煙霞】《來生》四
冬陽暖暖地照耀整座金山，從至高點的雷峰寺往山下看，一片銀白是昨夜風雪的足跡。但如此舒適的陽光怎麼都無法讓人相信那幾乎要掩埋寺廟的暴雪可是凌晨才停下。
幾位沙彌和師父一早便開始清理寺內的積雪，卻沒見到煙霞的身影。
青奚宣為答謝收留之恩，亦是挽袖提鏟；他在青府從未做過這些活兒，倒是新鮮的體驗。就是可惜了到要離開雷峰寺前，都還未能再見她一眼。
「這個時間住持在灑掃，除了法海大師，弟子們很難找到她。」小沙彌拿著竹掃帚聳肩說道。
「看到鬼！這麼冷還潑水！我看是潑冰吧！何況這間廟再大也沒那麼誇張！」
「住持平時是不和我等一同活動的，唯有主持浴佛大典或訪視金雷村弟子才有機會見到住持。」
「阿彌陀佛。二位施主，煙霞住持要貧僧送施主下山，請。」法海向前打斷青奚宣和夢虯孫與小沙彌的對話。
夢虯孫見他來，鼻氣一哼撇頭走開；青奚宣則將焦點越過法海。但沒看到自己期盼的身影，失望自一雙故作鎮靜的金眸不自覺流露。
他，欲星移，全都收在眼裡。
俊朗的眉目蒙蔽一層灰暗。他的疲態難得表現於外，令小沙彌無比驚慌。
「施主在看什麼？」法海彬彬微笑道。
「啊，沒事。」
青奚宣收回視線，對自己的失禮感到彆扭；卻還是不住帶著盼望。儘管明白雷峰寺是不可再留，她的妙齡之姿即便將隨青熒油燈燃盡在古寺的修行，也不可能涉塵。
但吸引自己的那雙眼睛，若是有幸再看一眼，足矣。但恐怕就此無法自拔。不問了，便罷、也罷。
「住持正行閉關，貧僧也不便打擾，恐怕是不能為雷峰寺的貴賓送行了。還望施主海涵。」法海欠身，卻是被青奚宣阻止了。
「啊！快別這麼說，是我倆叨擾了貴寺安寧，能借住一宿已是感激涕零！就是遺憾了不能再次向煙霞姑娘致謝，有勞大師代為傳達在下謝意……」
一喚『煙霞姑娘』，法海表情一僵。還在清掃積雪的沙彌們也是愣住。
不過青奚宣倒是毫不自知。
法海盤繞於眉的陰鬱消失了。他明白了為何煙霞一早便失去蹤影，連他都找不著。
那聲聲『煙霞姑娘』的嗓音是那般醉人、那提及『煙霞姑娘』的眼神是那般深沉，對正處在情劫中的煙霞來說，該會是多麼惱人的魔障。
她絕不會踰越清規。
「貧僧定為施主轉達完全。」他真心笑了。
那人一身青白布衣，手持舀勺潑灑澆灌。舒緩的眉不帶思緒。
儘管這樣深冬的天氣早已不需如此。
冷風揚起她的雪髮和藏於其中的絲帶垂尾，撩過耳側。
身後傳來略急的腳步聲，她輕輕放下木桶。
「阿彌陀佛，住持，早齋已經備妥。勞駕。」
「阿彌陀佛，法海大師，您先用吧！灑掃結束我便去齋堂。」
就如同每一日屬於雷峰寺的早晨，法海大師、煙霞住持、灑掃、早齋。
春夏秋冬，流年運轉，青燈古佛。
雷峰寺的瓦依然閃耀著眩人的光，雷峰寺的牆依然濃抹著化不開的血紅。
那則雷峰寺的古老傳說，也依然迴盪在聲聲祝禱經誦之中。
法海看向水面凍結一層薄冰的木桶，再瞥那人留給自己的清冷背影：
「我已請金雷村村長帶兩位施主前往下個村莊。」
「是嘛。」她重新提起木桶、提起舀勺，卻沒有轉過身來「為何法海大師不願親送施主們下山？」
「開智師父說看見您了，但神色驚恐，我想親眼確認住持安然。」
他伸出手，拉住拿著舀勺的皓腕，扳過她的身。
一照面，怔忡；欲星移制不住心中波瀾，向後踉蹌。鬆開了指掌。
「怎麼？」
「原來……原來……啊……啊……！」
他雙膝擊地，俊臉因痛心疾首而扭曲。一雙從來都是自信的眉目，只剩對天意弄人的不甘和不捨。
還以為一切不會改變、還以為雷峰寺的早晨依舊、還以為他們離去就能歸於原貌。
可原來全都回不到他曾認定的永遠。
即使，自己明白那是執念。
煙霞循著抽噎聲向前，溫柔地按上他頹然的肩，唇邊是一抹淡薄得眨眼便失的笑靨。
她記得兩個人相視的瞬間，她記得自己呢喃的『有緣』，她記得他失魂的神情……她記得，她眉間的戒。
所以，收藏這些畫面的眼，是業。
青奚宣回頭遙望僅剩遠影的金山，藏身在雲霧裡的雷峰寺連一點碎紅也沒留給他的眼作紀念。
「青主子，走啦、走啦！公公說要到下個村至少得走上半天！您大老爺伯祖父不繼續邁步，就準備要睡荒野啦！」
最是討厭這人不緊不急的生活方式。性子躁進如夢虯孫，每回都忍不住在他身旁跳腳。
青奚宣扯個淺笑，比起賠罪，倒更像在敷衍。
一揮寬袖，他與他的僕役將繼續旅行，但其實自己已經沒有氣力再走下去。
他的心、他的意、他的念，都該埋葬在雷峰寺的傳說裡 ── 傳說是高僧袈裟的瓦、傳說是白蛇情血的牆、傳說是郎中繼承人的她。
卻也是掏空他的生命。就算只經歷一眼。
多想回到青府裡那一方書房，提起筆，將愁緒化作墨跡，靜靜等候。
青奚宣曉得、曉得，她的妙齡之姿即便將隨青熒油燈燃盡在古寺的修行，也不可能涉塵。
可或許多年多年以後、多年多年以後，滄海桑田沒有帶走她眉眼的奇異色彩、沒有帶走她平靜安淡的神貌；即使歲月雕花她的玉容、卸去她的長髮，青奚宣相信，只消一眼，自己仍會為與她的相視而心動。
如此一想，他的心竟能這般平靜。
那便這樣吧！他也記得，那日泉水淙淙、風聲瑟瑟，卻沒蓋過她低聲的『有緣』。
TBC.
其實寫到這裡當完結也是可以~
只是『一步禪空』四個字還沒出現，所以應該會繼續寫下去
冬陽暖暖地照耀整座金山，從至高點的雷峰寺往山下看，一片銀白是昨夜風雪的足跡。但如此舒適的陽光怎麼都無法讓人相信那幾乎要掩埋寺廟的暴雪可是凌晨才停下。
幾位沙彌和師父一早便開始清理寺內的積雪，卻沒見到煙霞的身影。
青奚宣為答謝收留之恩，亦是挽袖提鏟；他在青府從未做過這些活兒，倒是新鮮的體驗。就是可惜了到要離開雷峰寺前，都還未能再見她一眼。
「這個時間住持在灑掃，除了法海大師，弟子們很難找到她。」小沙彌拿著竹掃帚聳肩說道。
「看到鬼！這麼冷還潑水！我看是潑冰吧！何況這間廟再大也沒那麼誇張！」
「住持平時是不和我等一同活動的，唯有主持浴佛大典或訪視金雷村弟子才有機會見到住持。」
「阿彌陀佛。二位施主，煙霞住持要貧僧送施主下山，請。」法海向前打斷青奚宣和夢虯孫與小沙彌的對話。
夢虯孫見他來，鼻氣一哼撇頭走開；青奚宣則將焦點越過法海。但沒看到自己期盼的身影，失望自一雙故作鎮靜的金眸不自覺流露。
他，欲星移，全都收在眼裡。
俊朗的眉目蒙蔽一層灰暗。他的疲態難得表現於外，令小沙彌無比驚慌。
「施主在看什麼？」法海彬彬微笑道。
「啊，沒事。」
青奚宣收回視線，對自己的失禮感到彆扭；卻還是不住帶著盼望。儘管明白雷峰寺是不可再留，她的妙齡之姿即便將隨青熒油燈燃盡在古寺的修行，也不可能涉塵。
但吸引自己的那雙眼睛，若是有幸再看一眼，足矣。但恐怕就此無法自拔。不問了，便罷、也罷。
「住持正行閉關，貧僧也不便打擾，恐怕是不能為雷峰寺的貴賓送行了。還望施主海涵。」法海欠身，卻是被青奚宣阻止了。
「啊！快別這麼說，是我倆叨擾了貴寺安寧，能借住一宿已是感激涕零！就是遺憾了不能再次向煙霞姑娘致謝，有勞大師代為傳達在下謝意……」
一喚『煙霞姑娘』，法海表情一僵。還在清掃積雪的沙彌們也是愣住。
不過青奚宣倒是毫不自知。
法海盤繞於眉的陰鬱消失了。他明白了為何煙霞一早便失去蹤影，連他都找不著。
那聲聲『煙霞姑娘』的嗓音是那般醉人、那提及『煙霞姑娘』的眼神是那般深沉，對正處在情劫中的煙霞來說，該會是多麼惱人的魔障。
她絕不會踰越清規。
「貧僧定為施主轉達完全。」他真心笑了。
那人一身青白布衣，手持舀勺潑灑澆灌。舒緩的眉不帶思緒。
儘管這樣深冬的天氣早已不需如此。
冷風揚起她的雪髮和藏於其中的絲帶垂尾，撩過耳側。
身後傳來略急的腳步聲，她輕輕放下木桶。
「阿彌陀佛，住持，早齋已經備妥。勞駕。」
「阿彌陀佛，法海大師，您先用吧！灑掃結束我便去齋堂。」
就如同每一日屬於雷峰寺的早晨，法海大師、煙霞住持、灑掃、早齋。
春夏秋冬，流年運轉，青燈古佛。
雷峰寺的瓦依然閃耀著眩人的光，雷峰寺的牆依然濃抹著化不開的血紅。
那則雷峰寺的古老傳說，也依然迴盪在聲聲祝禱經誦之中。
法海看向水面凍結一層薄冰的木桶，再瞥那人留給自己的清冷背影：
「我已請金雷村村長帶兩位施主前往下個村莊。」
「是嘛。」她重新提起木桶、提起舀勺，卻沒有轉過身來「為何法海大師不願親送施主們下山？」
「開智師父說看見您了，但神色驚恐，我想親眼確認住持安然。」
他伸出手，拉住拿著舀勺的皓腕，扳過她的身。
一照面，怔忡；欲星移制不住心中波瀾，向後踉蹌。鬆開了指掌。
「怎麼？」
「原來……原來……啊……啊……！」
他雙膝擊地，俊臉因痛心疾首而扭曲。一雙從來都是自信的眉目，只剩對天意弄人的不甘和不捨。
還以為一切不會改變、還以為雷峰寺的早晨依舊、還以為他們離去就能歸於原貌。
可原來全都回不到他曾認定的永遠。
即使，自己明白那是執念。
煙霞循著抽噎聲向前，溫柔地按上他頹然的肩，唇邊是一抹淡薄得眨眼便失的笑靨。
她記得兩個人相視的瞬間，她記得自己呢喃的『有緣』，她記得他失魂的神情……她記得，她眉間的戒。
所以，收藏這些畫面的眼，是業。
青奚宣回頭遙望僅剩遠影的金山，藏身在雲霧裡的雷峰寺連一點碎紅也沒留給他的眼作紀念。
「青主子，走啦、走啦！公公說要到下個村至少得走上半天！您大老爺伯祖父不繼續邁步，就準備要睡荒野啦！」
最是討厭這人不緊不急的生活方式。性子躁進如夢虯孫，每回都忍不住在他身旁跳腳。
青奚宣扯個淺笑，比起賠罪，倒更像在敷衍。
一揮寬袖，他與他的僕役將繼續旅行，但其實自己已經沒有氣力再走下去。
他的心、他的意、他的念，都該埋葬在雷峰寺的傳說裡 ── 傳說是高僧袈裟的瓦、傳說是白蛇情血的牆、傳說是郎中繼承人的她。
卻也是掏空他的生命。就算只經歷一眼。
多想回到青府裡那一方書房，提起筆，將愁緒化作墨跡，靜靜等候。
青奚宣曉得、曉得，她的妙齡之姿即便將隨青熒油燈燃盡在古寺的修行，也不可能涉塵。
可或許多年多年以後、多年多年以後，滄海桑田沒有帶走她眉眼的奇異色彩、沒有帶走她平靜安淡的神貌；即使歲月雕花她的玉容、卸去她的長髮，青奚宣相信，只消一眼，自己仍會為與她的相視而心動。
如此一想，他的心竟能這般平靜。
那便這樣吧！他也記得，那日泉水淙淙、風聲瑟瑟，卻沒蓋過她低聲的『有緣』。
TBC.
其實寫到這裡當完結也是可以~
只是『一步禪空』四個字還沒出現，所以應該會繼續寫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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