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奚宣/一步禪空x錦煙霞】來生：章二

【青奚宣/一步禪空x錦煙霞】《來生》二

大寒不寒，春分不暖。節氣依曆輪轉，眨眼間也入了深冬。

今年偏偏是不算凍人的天，可表示明年春季恐怕沒那麼快轉暖要多涼個一陣子。

青奚宣看向天空，濃鬱的灰黑色，估計等會兒就飄雪了。

「青主子！」夢虯孫背個書篋負擔太重，實在是跑不起來，只好邊喊著邊快步走向自己，他那厚重的瀏海隨一蹦一動跟著起落，卻從沒失守他欲掩藏的天生缺陷「看到鬼！這個小村真的一間客棧也沒有。」

他激動得沒發現自己扯開嗓門在抱怨，惹得青奚宣感到失禮地好氣也好笑。

「莫著急，總有辦法的。」

出門在外也是過了四個節氣，當初是待到重九過了才踏上旅途。總歸是雙腳踏實去體會民情，期間不免遇上大小挫折；可仍這般安順地走訪各城各鎮各村。吉人自有天相，青奚宣相信，夢虯孫就是個吉人。

金風已散北風起，呼嘯在身上還是有些刺骨了。

他從腰際取下荷包，踱到一旁的小攤去。白色噴煙自蒸籠縫隙奪出，帶著讓人垂涎的麵香，撲在臉上又熱又舒服。

「大爺，需要什麼？」

「給我個饅頭和一個肉包子。」

聽到青奚宣的話，老闆掀籠子的手頓了頓，隨後便是一陣爽朗的笑聲：

「哈哈，大爺外地人怕是不知道吧？我們這金雷村每個人都吃素啊！肉包沒有，菜包好不？」

老闆也沒等他們主僕倆應話，手腳麻利地揀了兩個饅頭一個菜包用油紙包起，遞到青奚宣面前。

這時只見旁邊一個大娘氣喘吁吁地跑來，在快近攤位時止了腳步，臉上是紅光煥發，一副喜不自勝的模樣。

「阿興！阿興！今天是住持下山的日子！快、快，我們快去迎接！」

「啊，封嬸啊！這事怎麼不早點提醒我？」被喚作阿興的老闆一聽到這位封嬸的吆喝，神采奕奕，也是很開心的樣子。他轉頭看向攤前的客倌，完全沒有掩飾他的興奮「大爺，您運氣好，今天住持下山，這饅頭包子就作是和您結緣！不用錢！那我這得快過去了！」

「看到鬼……賣東西不收錢，還沒有肉包子。」

夢虯孫搔著頭髮看青奚宣一頭霧水地接過，連聲謝都還沒出口，阿興就這麼丟下攤位跑去人潮漸聚的村尾。兩人只能目送他的背影。

全村茹素、崇拜住持。

剛進金雷村時，有聽聞村民提及山頂上有座雷峰寺。青奚宣頗有興致地一笑：

「夢虯孫，我們也去看看。」

真真是全村子不分老少都聚會於此，層層人牆擋得他們倆連住持的衣角都沒能瞥上一眼。

直到一聲儒雅的「阿彌陀佛……」。

村民們極有默契地跪拜在地，獨留青奚宣與夢虯孫還佇在那兒搞不清楚眼下景況。

可也因此見識到了住持究竟是何方神聖。

他一襲灰藍麻衣、一頂篼笠，看著像和尚，又和先前看見托缽化緣或是寺廟內的沙彌有幾分不同。

既不是穿住持的袈裟，也不像百納衣。許是和常人的衣物沒太大差別。

「快請起吧！住持不會希望看到各位如此委屈。」他說住持？所以這個人不是住持？

「法海大師，住持人呢？」鬍鬢斑白的老人家顫顫巍巍地憑藉他起身，一字一字帶失望落寞。

法海輕按老人的肩膀，眉頭一蹙也是無奈，但僅只一瞬便彎起笑容：

「住持今日堅持閉關誦經，想必是要為各位祈福。」

「啊！真是太感謝了！感謝住持的大恩大德！」

歡呼聲四起，法海大師的舉手投足雖是自若，一雙眉眼卻是陰鬱難消。或許是掩蓋得太好，沉浸在喜悅中的村民沒有發現；但青奚宣看得明白。

他疑惑自己那聒噪的隨身僕從怎麼沒發表意見，一回身就看夢虯孫僵直站在背後，清澈的茶棕色眼睛眨也不眨，就死盯著隔了一排排村人外的法海。

那樣的表情青奚宣從沒在他臉上見過。充斥不解、憤怒、驚愕……融合成一臉呆然。

「夢虯孫……？」「是他嗎？！真是他嗎？！那是欲星移？！是他嗎？！」

夢虯孫似是被青奚宣的叫喚拉回了魂，卻神智不清地不停喃唸著是問也非問的呼喝。

欲星移？這又是誰？村民們喚他作『法海大師』；夢虯孫好像又認識他？

青奚宣一時反應不過來，但人潮已經開始散去──原來法海大師回雷峰寺了。

「夢虯孫。」他伸出手狠彈他的額，只見夢虯孫一聲喊後吃痛地瞇起眼捂住慘遭攻擊的額上犄角，也總算回神了。

「青主子你做什麼！很痛！」

「哈，我怎麼叫你都不應，莫怪我出此下策。走吧！我們上寺廟去。」

「看到鬼。上寺廟作什麼？」

「借住一宿。」他笑答，天空始飄下雪屑。

通往山頂的小路只有一條，但就是這般邪門，主僕兩人還是在雲霧中失了路。

日暮西下，眼看天要黑了，環身卻都是近乎一模一樣的參天大樹。溫度隨夕下走低，青奚宣不住打了寒顫。

「青主子，要不再多穿件衣服吧！」夢虯孫就要把書篋放下，卻被他阻止了。

「你聽見了嗎？好像是……人聲……？」

青奚宣看向天空，零落飄雪方才就停下了。他隱約聽到了斷續的細聲，是很小、很細的聲音。只要一個分心，那細碎的呢喃便遭打散在枝葉裡。

似乎帶著一點愁思，讓他莫名地揪心。

夢虯孫見主子凝聚精神在傾聽，也嘗試捕捉風中響音；可自己卻怎麼也得不到一絲人聲，唯有嗚嗚風鳴。

「你這不是真看到鬼了吧……啊！等我啊！」

青奚宣走入林子，循聲而往。從巨樹到竹林，後有流水淙淙傳來。

撥開層疊竹葉，終於不再是植物擋道，眼前一片豁然開朗。山泉積流作一小湖，湖邊一間小柴房，青奚宣愣愣看著在岸上閉目養神的女子。

三千霜髮半掩面，清瘦的身子挺直端坐；他細細描摹那精緻的側顏，雪膚如玉、睫若鴉翼，一身素布清靈脫俗。朱唇開開合合，該是他方才入耳的人聲。

羽睫輕啟，女子的眼瞳藍翠帶紅，是他未曾見識過的色彩。更為她增添幾分神秘。

語音終了。

女子側過頭，半斂眼光看向他與夢虯孫──這才終於看清她的正顏。光滑圓潤的眉宇之間綴上三點明珠，一對柳眉青藍混白。

「啊，打攪姑娘是我們冒昧了！」

「妳是鬼嗎？」夢虯孫直覺道。

聽聞此語女子也不見氣惱，只是勾起一道清淺的弧度：

「為何來此？」

青奚宣只是看著她，看得出神、看得失魂，甚至失語。

一旁夢虯孫瞧主子這副模樣，暗暗竊笑原來他也有這種形象。但是這女人真的美，猶如天仙下凡，又帶魔氣似的引人屏息。

「迷路囉！啊姑娘妳可知道怎麼上雷峰寺？」

「哈，雷峰寺嗎？傳聞必須有緣才能尋得通往雷峰寺的那條路。今日遇我，也算是緣吧！」她淺淺的笑意比他侍奉的主子青奚宣還淡薄，使他亦驚奇世上有這樣處事更淡然的人物「走吧，我可領二位上雷峰寺。」

已是呆滯良久的青奚宣見她挪動身形，一下察覺自己的失態，趕緊發話：

「等等！姑娘，在下青奚宣，這位是夢虯孫……請問姑娘芳名？」

「芳名……嗎？」她緩緩起身，飄飄衣帶隨風輕揚「煙霞。」

美眸平靜，唇邊帶笑。這張顏容映入青奚宣眼裡，心跳驟然頓了兩拍。

其實雷峰寺並非那般難尋，可許是真需要一點緣份。

煙霞不過依著他們走來小湖的路回到青奚宣聽見她聲音的地方；再拐個彎便是那僅只一條通向雷峰寺的小路。

仙然身影腳步輕盈，一點一踏沒多少時間就望見那鮮血般艷麗的牆面，以及夕照下發光似的澄黃屋瓦。

「這座寺廟……顏色還真是夠奇葩……」

青奚宣不留痕跡地掐了口無遮攔的夢虯孫一把，用餘光瞄向凝視著雷峰寺的煙霞。

她只是亭立，神情依然。

「雷峰寺每一面牆，千年來都是這個色彩，從未有過偏差……也從未補過一點漆。」

「煙霞姑娘，這有可能嗎？」

「因為雷峰寺有一則傳說。」她輕聲說道，聲音微弱得一個愣神就可能錯過這一句話。

不過，青奚宣一直是全神貫注於她身上。

「啊！有人從廟的方向走過來了！」夢虯孫打斷兩人的沉默「是……欲星移？！」

來人正是在村裡見到的『法海大師』。

依舊是一襲灰藍麻衣、一頂篼笠。

他走到煙霞跟前，煙霞只是微微垂下頭。軟風拂過她的白髮。法海嘆口氣，眼神嚴肅但聲調柔和：

「妳回來了，住持。」

TBC.

最近有點胃抽，有點心煩，有點興奮

那麼多坑就想到哪個填哪個啦啦啦~~~